&esp;&esp;讨嫌得连嬴寒山这种不愿意多话的人有时候都要嫌弃他一番。
&esp;&esp;“你不是王子煜的幕僚吗?”她拎拎他的衣袖，打量着上面枝叶相缠的绣花，“怎么像个贵公子似的。”
&esp;&esp;“旧的!”淳于顾像是真被踩了尾巴一样跳开，又翻开里子给她看，“小生穿了几年了!一件锦衣而已，寒山难道没有么?”
&esp;&esp;嬴寒山抬头看看天，低头看看地，伸出自己的袖子给淳于顾看看，淳于顾就哑火了。
&esp;&esp;“……明府与寒山多少禄米?”
&esp;&esp;“月米五斛，钱千枚，绢半匹。”嬴寒山数了一下，有点牙疼地补上了一句，“按道理应该加薪，没加。而且只发到了去年年末。”
&esp;&esp;淳于狐狸僵硬地微笑着沉默了，把自己的袖子往里卷了卷。
&esp;&esp;“清廉，清廉。”他说。
&esp;&esp;而这一手促成清廉之风的人，现在正在算账。
&esp;&esp;确切来说，是听人给他算账。
&esp;&esp;在外面那群人筹谋战役的时候，嬴鸦鸦没有干坐在院子里看天看云看蝴蝶。
&esp;&esp;她一头钻进书房，把淡河上上下下能翻的文书都翻了一遍。
&esp;&esp;人口几何，田亩赋税如何，库房里还有什么东西，一个春耕过去有哪些变化。
&esp;&esp;打仗了啊，这场仗打完如果淡河还在，就要重新编户齐民，一切都得着手做起来。
&esp;&esp;裴纪堂静静地看着这个蹙着眉，用食指关节抵住眉心的女孩，一瞬间有种错觉。
&esp;&esp;他觉得她并不是个孩子……是谁跟他说她是个孩子来着?
&esp;&esp;是嬴寒山，她说这是她妹妹，十二岁。
&esp;&esp;但她果真就是她妹妹么?两个人完全不像，同父异母同母异父都不可能生出一对面容身量不同，举止做派有异，连知识都没有重叠区域的姐妹来。
&esp;&esp;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愣了一下，嬴鸦鸦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光。
&esp;&esp;裴纪堂立刻意识到自己看她的时间太长了，垂下眼去预备为自己的孟浪道歉。
&esp;&esp;她在他道歉之前开口。
&esp;&esp;“明府，”嬴鸦鸦说，“如今淡河的财政，已经有些吃紧了。”
&esp;&esp;淡河反了，一秒钟从国企变成了私企，不得不开始完全意义上的自负盈亏。
&esp;&esp;去岁大疫，又两次遇战，虽然保住了春耕，但淡河县城收上来的赋税维持运转还要给人发工资仍旧紧巴巴的。
&esp;&esp;裴纪堂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拿到俸禄了，其他官吏的俸禄也只发到去年年末。
&esp;&esp;哪里都要钱，练兵要钱，加固城防要钱，春耕修水道也要钱，无数只手手心向上伸到裴纪堂面前，他自己也有预感
&esp;&esp;钱不是那么够了。
&esp;&esp;嬴鸦鸦算得更细，她甚至抱了几箱子账本来，一边打算盘一边掰开揉碎地跟他讲。
&esp;&esp;裴纪堂不是个不做事的官，对于庶务也还算擅长，但仍旧跟不上嬴鸦鸦打算盘的速度。
&esp;&esp;“嬴小女郎擅长数术，府衙中恐怕无人能及你。”他感叹了一句。
&esp;&esp;嬴鸦鸦打算盘的手骤然停了，她抬起头来，裴纪堂甚至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仇恨。它在一眨眼间扭曲了少女的脸庞，又在一眨眼间突然消失。
&esp;&esp;“阿母爱此，自小教授。”她轻声说。
&esp;&esp;裴纪堂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，但刚刚那话没有任何问题，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激怒她?他不再问下去，嬴鸦鸦也停下了手。
&esp;&esp;她环顾了一圈这个书房，目光最终落在桌边上的一副摆件上。
&esp;&esp;那是很好的田黄雕刻，一整座云雾缭绕松柏藏鹤的山被浓缩到尺余高，颇有些“灵溪可潜盘，安事登云梯”的意思。
&esp;&esp;“一两田黄一两金。”嬴鸦鸦很轻地冷笑了一声，“是在下错了，怎么跑到这里对明府算起账来了。明府桌上还能摆黄金呢。”
&esp;&esp;几乎在话说出来的同时她就感到了一阵后悔，她怎么说出来着这么刻薄的话的?
&esp;&esp;不对，是有什么把她的心绪搅乱了，让她的言辞也尖锐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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