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她不能抬头看罗秋鸟是怎么解自己的坛城的,这种时候任何向对手分心的行为都是自乱阵脚,无宜在盒子上擦干手上的汗,专注地再一次低下头去。
&esp;&esp;她不畏惧死亡,从幼年至今她若是要死,应该已经死过无数次。在这个世界上她孑然无依,没有什么十分放不下的东西,唯一能被称之为执念的,就只有无家。
&esp;&esp;想要带领无家,仅仅是匠人不够,仅仅是侠客不够,仅仅是以武犯禁者不够。
&esp;&esp;他们终将有一天要与帝王与不世的将领们相制衡,无家的领袖怎么能不也是一位优秀的将领?
&esp;&esp;她注视着盒子里转圜的那枚珠子,心中微微一动。
&esp;&esp;这座坛城不是像城,它就是城,罗秋鸟在短短半个时辰里复刻了整座稷褐城的城防。
&esp;&esp;这不单单只是一个破解机关的考验,这更是一个关于身后事的问题:如果今日是我死在这里,如果这之后别人替代了我的位置,这座城池如何不伤百姓地归于你手?
&esp;&esp;嬴寒山的话在她耳边骤然响起。
&esp;&esp;“我还是得要船,南方多水路,胜也水军,败也水军。”
&esp;&esp;走水道。
&esp;&esp;琉璃珠从一侧的暗格中滚入内侧,它在她眼中成为泅渡的水军。
&esp;&esp;弹珠从内侧撞向关闭的机栝,水军与城门战作一团。城门打开,东南角的巷道随之为骑兵开启,穿过曲折的巷子,交战,伏击,突破,琉璃珠几次被推回原位又几次绕过,一直到最中心那个凹陷,无宜的手猛地抖了一下,那颗琉璃珠应声落出盒外。
&esp;&esp;当啷。
&esp;&esp;当啷。
&esp;&esp;是重叠的两声。
&esp;&esp;无宜抬起头,和罗秋鸟对上视线。
&esp;&esp;两个人同时解开了坛城。
&esp;&esp;罗秋鸟露出了一些困惑为难的神色,他轻轻拾起琉璃珠,叹了一口气:“这我确实没有想到。”
&esp;&esp;“我也没想到,”无宜说,“我做的那玩意你解了这么久。”
&esp;&esp;她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,没想到两个人是同时完成。无宜不太信对方会在生死之事上让自己,索性站起来走过去,去看自己的坛城。
&esp;&esp;“确实要费一番力气,这个坛城也有巧思,”他平和地说,“坛城里只有几个要以力道触发的机关,一山放过一山拦,只能用上一处机关反射的力道击打下一处机关,才能通过。”
&esp;&esp;无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,没接茬。
&esp;&esp;罗秋鸟停下,显然没想到自己领悟出的关窍不在对方的设计之中。
&esp;&esp;无宜抓起自己做的坛城,把琉璃珠放进去,单手托底游腕转圜,像是甩鞭子一样平挥出一个圆轮。
&esp;&esp;她的手挥得极快,但整个坛城仍旧保持着平静。随着她的手挥出匀速的圆圈,那里面的琉璃珠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。
&esp;&esp;它用力撞上第一个机关,弹入第二次,再循环往复,几次之后铛地一下从中心落下。
&esp;&esp;“我不会做别的复杂的。”无宜说,“这就是个铁匠练巧劲的工具罢了。”
&esp;&esp;罗秋鸟愣愣地看了她一会,突然展颜而笑。
&esp;&esp;“是我输了。”
&esp;&esp;坛城内部多有精细的机关,是以不可强行破坏,必须把握分寸。
&esp;&esp;他已经没有年轻人不管怎样先试一试再说的决心,也没有那样如同执剑挥锤一样的力量。
&esp;&esp;他的确成功地破解了这个坛城,用比应该用更多的时间,走了比原本更多的路,在看到琉璃珠落入无宜手中的一刻,他的怔愣并不是在思考胜败。
&esp;&esp;他只是想,他确实老了。
&esp;&esp;罗秋鸟坐回原地,从桌下取出一盒什么递给无宜。那是书卷一样的东西,被草绳细细扎好。
&esp;&esp;“这是无家木机关的传承,今日起交给你来保管,如果有一天你发觉有人更适合得到它,就把它交给那个人吧。”
&esp;&esp;他伸手,从一边没有点火的路上拿下提壶,替自己倒了一盏冷茶。又拉开手边杂乱书卷下盖着的小屉,从中摸出一个纸包来。
&esp;&esp;无宜像是突然从恍惚里惊醒一样,站起身按住了他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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