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寒冬腊月,薛郎未免太过认真了些,倒显得旁的县官都不做事了?
&esp;&esp;“明府说笑了,我骤得高位,眼红的人多,行事若不谨慎些,是要被弹劾的。这田亩不量、户籍不查,等开了春,明府提拔我,岂非留下把柄?”
&esp;&esp;吕令皓最近在研究酒器,与薛白说话时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,手捧着一个彩釉酒杯来来回回地看,似乎这才是正经事。
&esp;&esp;“哦。”好一会儿,他才回过神来,笑道:“也好,百姓的田亩数量是也该好好清量一番了,薛郎把这两年的税赋也催一催吧。”
&esp;&esp;“未交齐吗?”
&esp;&esp;“唉,本县舍下面子,求了几家世家高门捐赠,补了缺额。但有些刁民,抗税已不是一次两次了,薛郎该催一催。”
&esp;&esp;“可有名单?”
&esp;&esp;吕令皓倒没真想让他去催缴,不过是给些压力罢了,见他如此上心,反倒担心像上次允薛白当堂审案那般弄巧成拙,摇摇手,道:“缓一缓吧,得空再谈。”
&esp;&esp;明府热忱提携,我却不能为县事出力,惭愧。”
&esp;&esp;“你若真惭愧,把那些刁民放了吧?”
&esp;&esp;“明府见谅,我来偃师,身边也是跟着人的。出了这种可能涉嫌到刘化同党的刺杀大案,若轻易放了,只怕交代不过去……不如,缓一缓吧?
&esp;&esp;这话说得很诚恳,吕令皓笑了一笑,没有再说话。
&esp;&esp;薛白起身告辞。
&esp;&esp;吕令皓目光从酒器上移开,斜眼脾睨着他的背影,无奈地叹息了一声。
&esp;&esp;过了一会,他的幕僚元义衡从洛阳回来,递过几张报纸,道:“明府,这是洛阳近来的时刊。”
&esp;&esp;“不急,你可看得出这酒杯上的图案?”
&esp;&esp;“美人望月,可是圣人那出《月庭春》的戏。”
&esp;&esp;“有眼力,你觉得这酒器如何?”
&esp;&esp;“恕学生直言。”元义衡沉吟道:“有些俗了。”
&esp;&esp;“咣唧!”
&esp;&esp;一声响,吕令皓径直将手中价值连城的酒杯砸碎在地上,叹息道:“一句惊醒梦中人啊,送这样的礼,只会显得我急功近利,不雅,不潇洒。”
&esp;&esp;“明府不必着急,殷墟的祥瑞马上要做成了。”
&esp;&esp;“我方才见薛白,真是嫉妒他。”吕令皓感慨万千,“他只需一个主意,就能讨圣人欢心,此为天才!可恨其如此糟践圣心。”
&esp;&esp;“人往往便是这般。”元义衡捻着长须,唏嘘道:“易得者,不惜之。”
&esp;&esp;“说正事吧。”
&esp;&esp;“是,年节将至,许多贵胄已到东都。听说,圣人表侄、太子良娣之妹、上柱国张公之第三女,张三娘近日便在洛阳省亲,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……”
&esp;&esp;是日,大雪。
&esp;&esp;薛白到了伊河以南的村庄里丈量田亩。
&esp;&esp;田间,全福带着丰味楼的伙计正在忙碌着,任木兰也领着人在帮忙,远远见到薛白便跑过来。
&esp;&esp;“县尉。”
&esp;&esp;一个装满胡饼的大包裹便被递了过去,任木兰乐呵呵地捧过。
&esp;&esp;“吃吧,剩下的你提着。”
&esp;&esp;“埃。”
&esp;&esp;“那户农家量了吗?”
&esp;&esp;“量了……殷先生,你来说。”
&esp;&esp;殷亮未语先叹,在大冷天叹出一口白气,引着薛白边走边说。
&esp;&esp;“丁田发不足额,此事无甚稀奇,在醴泉、长安县亦然,不过天子脚下之民至少能分得六七十亩地,本以为天下别处至少也该有四十亩……”
&esp;&esp;说着,殷亮抬头看看茫茫大雪,额头上都皱出了纹。
&esp;&esp;“三十六亩田,今年他种粟不到三十九石,先缴一百亩的租税两石,另有‘追死两死。”
&esp;&esp;“何谓‘追死’?”
&esp;&esp;“在籍农户逃户了,地方惯例不会如实上报,遂将逃户的赋税分摊给编户,称为追死。”
&esp;&esp;说到这里,租庸调三个字,只说了租,同时还有庸、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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