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生活像夕阳下缓缓流动的河水,平淡且安稳。
&esp;&esp;被命运骤然从云端抛入低谷的他们既没有撕心裂肺呼天抢地,也没有一蹶不振颓唐落魄,他们以一种惊人的忍耐平静地接受了一切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&esp;&esp;他们从不提过去,更不提离世的顾明台。
&esp;&esp;巨大的痛苦如同蛰伏在海底的怪兽,平日里风平浪静,唯在寂静无人时生出细密的牙齿,一口一口啃噬他们的心。
&esp;&esp;那种抽筋剥皮的痛太剧烈了,无法宣之出口,就连亲母子也不行,他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,各修各的业障,各舔各的伤。
&esp;&esp;简婕找工作的事非常不顺,尽管她一再降低标准,却始终没遇到合适的工作,事实上连面试的机会都很少,社会对三十五岁重新开始的女人并不友好。
&esp;&esp;闲着也是闲着,她迅速学会了熟练使用咸鱼,以五十块钱的价格成功卖掉了那个丑陋的钢化玻璃茶几。
&esp;&esp;买主是刚来城里打工的两口子,因为租房子住,所以能省就省。
&esp;&esp;双房定好上门取货,年轻但满脸风霜的丈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块钱递给简婕,扛着茶几吭哧吭哧地下楼了。
&esp;&esp;这一交易过程刚好被周小松看到了,他一脸震撼,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,简婕明白他那意思:已经缺钱缺到这个地步了?!
&esp;&esp;她并不在意,兴奋地弹了弹那张挺括的五十元钞票,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美丽新世界的大门。
&esp;&esp;周小松并没追问,面无表情地对她点了个头,从她身边擦肩而过。
&esp;&esp;事实上,自从上次之后他们拢共也没打过几次照面,偶尔碰到也是各行其事相敬如宾。
&esp;&esp;简婕觉得这样挺好,顾念北正在叛逆期,近朱者赤近墨者黑,和他走太近了肯定受影响。
&esp;&esp;不是说周小松不好,即便他自小到大都是一副游戏人间放浪不羁的模样,简婕还是得承认,他也有他的好处。
&esp;&esp;只是恰好不是她的菜,更不是她希望儿子将来成为的模样。
&esp;&esp;她自始至终欣赏的都是顾明台那样的:清白磊落,优秀正派。
&esp;&esp;国家栋梁的那种类型。
&esp;&esp;周小松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,所有的挫败感都是年少时简婕给的。
&esp;&esp;刚开始他对她的确有点少男少女之间的朦胧好感,但很快变成了不甘心和征服欲,简婕一根筋,让他屡战屡败。他也像魔怔了一样,越挫越勇,直到顾明台出现。
&esp;&esp;虽然时过境迁,都已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——周小松女朋友都不知道换多少茬了,但他依旧很轻易就被她牵动了情绪,仿佛从年少持续到现在的条件反射。
&esp;&esp;简婕不管他那么多,她一鼓作气,又寻出几样东西放到咸鱼上卖了,并且淘换回来一张宜家的白色小圆桌,一个养花的高几凳,价格便宜得让她咂舌。
&esp;&esp;工作虽没找到,她也没闲着,这个小家被她捣鼓得焕然一新温馨可人,简直可以参加二手房改造大挑战了。
&esp;&esp;住在这种小区,生活成本并不高,但只出不进,账户上逐渐减少的数字还是让简婕有些心慌,真正让她警铃大作的是顾念北。
&esp;&esp;那是个忙碌且寻常的早上,顾念北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出门,换鞋时突然淡淡地来了一句,说他不想学围棋和钢琴了。
&esp;&esp;“功课太多,忙不过来!”他画蛇添足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。
&esp;&esp;简婕心口一紧,轻轻地“哦”了一声,没再往下说。
&esp;&esp;顾念北没想到这事会这么容易,明显松了一口气,轻快地说:“妈妈再见!”
&esp;&esp;想必这事已经在他心里来回了好几遍了,也准备了很多说服简婕的说辞,但不论哪种说辞都绕不开钱,都会戳到他和妈妈可怜的自尊心。
&esp;&esp;“路上小心,天气干燥,记得多喝水!”
&esp;&esp;简婕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,目送他的背影在楼道消失,然后肩膀一下子塌了。
&esp;&esp;他们的经济状况的确供不起他学钢琴和围棋了,虽然那都是他的最爱,是他从幼儿园坚持到现在为数不多的兴趣。
&esp;&esp;钢琴马上就要过十级了,围棋也该升段了,现在断了实在可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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