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没有派人杀你。”
他冷笑一声,闭上眼睛。
我看出来,他想要嘲讽我这个时候还在说假话,不肯拿真面目对人。
“人是父皇叫来的。”
我说完,本来没有打算说服他,岂料他将眼睛睁开,单手撑住床上半身抬起来,就这样慢慢地侧着身子坐靠起来。
“父皇……”他开口,眼睛睁着,好像正在回忆什么,良久,他转过头来,对着我问,“父皇跟你说什么了?”
“说你不是他儿子。”
段景昭扯着嗓子笑,脸上却没有笑意。
我走近他床边,不由皱眉,“原来你早知道。”
我问他更多,他不再多说。眼睛闭上,假装没有我这个人。
我本来有一些话想要跟他说,现在这样,也觉得没有说的必要,到我转身离开,走到房门口的时候,他又突然开口。
“段景烨。”
我转过头。
“当初我跟你说,你回京的时候派去城外杀你的是太子的人,其实我骗了你。”他斜看我,脸上既痛苦,又笑得诡异。
我心头一跳。
“杀你的人是父皇派去的。他替太子做的主,他要护太子登基,他担心你回来争夺太子的皇位。所有儿子当中,他最喜欢太子。你觉得我是假儿子,所以他要杀我,你这个亲儿子,挡了太子的路,他照杀不误。段煦正,就是这样一个人。”
我定在原地,段景昭继续笑,“父皇对你,比对我还狠。段景烨,你自己不觉吗?”
“你替他杀敌锄奸,他就这么对你。用得趁手的时候他就借你使一使,不趁手了恨不得你死,你有功,多少人差你远矣,可你偏偏是他儿子,我看了,都替你觉得冤枉。”
他说着说着,痛得发不出来声,本来撑着身体勉强起来,失力从床上滚了下去。叫进来大夫扶他,本王离开了承王府。
段景昭临到死还是跟从前一样,好争,不肯落下风。
他说的,不过想要往我心上扎针,我不应该信。
但他说这些的时候,我脑中想起来我进寝宫的时候,我父皇跟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——“是朕对不起你,你为什么要伤太子。”
天底下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阴差阳错。
我抓了皇后, 让自己进宫的事情有一个说法,引出来另外一个情况——皇后本来要扶持我六弟继位,现在我二哥半死不活, 我六弟也不敢有什么动作。
据说, 甚至有大臣怂恿我六弟去外面避风头, 等我登基之后再回来, 免得我杀心盛, 把他捉出来也斩了。
我父皇吊着一口气,仍然不肯说要立谁为新的太子。
更遑论立什么遗诏。
林承之关在大理寺, 我去过几次,看着大夫治他的手——我站在走廊外面, 他不知道。他的手是被宫中侍卫打掉匕首的时候折掉的,不止是手, 还在他身上猛踹了好几脚,断了他一条肋骨。
大理寺的人要审问他, 被我拦下来, 说等他身体养好了再审,不然折腾死了,拿不到口供也死得敷衍,不能够为后生正法, 算大理寺办事不利。
大理寺的人被我说动, 暂时不动他。
我不愿意当这个皇帝,但是到了这一步,我已经没得选。退后一步, 谁都不可能饶我性命。
更何况最重要——林承之的性命危在旦夕,等不得了。
从大理寺出来,我立刻去了皇宫。入夜, 太监守在我父皇寝宫外面,不肯放我进去。
说没有皇帝传召,谁都不能见。
我破门而入,将我父皇惊醒,他看着我,也不意外,将所有宫人都遣走,问我来做什么。
我道:“父皇知道我想要做什么。”
我这句话大逆不道,哪怕太子和我二哥,争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在我父皇面前冒犯。
但说出去,我已经收不回来。
我跪在地上,“望父皇成全。”
“这皇位,你想要,便拿吧。”
他一甩袖子,疲累地闭上眼,又躺下去,一副不想要跟我多说的样子。
他不愿意写这个诏书,也不愿意立我为太子,他不愿意我名正言顺地继位。
太子死了,只有我和其他几个兄弟可以选,他知道只能选我。
他要我自己把他从皇位上赶下去,史书上记我这一笔,我段景烨得国不正。
段景昭所说,想来不虚。
他恨。
我站起身,俯视他。
“谢父皇成全。”
他倏然睁开眼,侧身看我。
“今晚父皇写诏,去当太上皇,明天儿臣就再不来叨扰父皇。”
天底下阴差阳错的事一串接着一串,写完诏书的第二天,我父皇薨了。
御医说我父皇本来就是强弩之末,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经算是意外,另外还有一个人,同一天也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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