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观门换了新对联,元旦又至,魏春羽才意识到,自己在大青观中已有一年。
上个春天,他和裴怀玉还结识不久,就一同朝紫微山来了。
树叶翻动,阳光灿灿跃动,魏春羽抱着半筐新打的青枣,眯眼瞧着。
他无法回危机四伏的魏家,不愿面对秦烛,除了大青观无处可去。
而在观里,救他、教授他的,一同修习玩闹的,羁绊最深的人,都在这儿。裴怀玉身上不愿说的、也想不明白的事,魏春羽干脆就不问了。在这里的每天,他心里的小人都在欢快地打转儿。
沾过五辛盘、喝过椒柏酒后,还有晚上的烟火可看。
虽则大青观太高,往下只见得着光影错杂,不如自下而上看见烟火升腾的美观,但这个视角也着实新奇,耳边身边也实在热闹。
山上风大,道长们带着善渊善时睡觉去了,四周又一片安静,山下的烟火声隔得很远,像在水里听岸上之声。
裴怀玉伸手划拉着房顶瓦片的纹理,平日里掖好了的心事在这时都冒了出来。
前世今生,恩仇,遗憾,欲望,种种都轻而易举吞没他。
他想,总归现在还是好的,他还有想要护住的东西,而非只剩了毁灭与贪求。
只是未来的一切,都有代价。
“如果”
呢喃自他放松的唇齿间溢出,但才出声就被肩上的披风打断了。
他惊疑回头,来人被风吹散了头发,也迷了眼睛,看向他时眼中湿漉,但也不忘冲他傻笑。
坦然地,毫无防备地,满心依赖地。
“玉铮师叔,风太大了,披上才不会得伤寒。”
凑得太近了。
风被挡住了,但裴怀玉反而迟缓地感到了身体被风吹散的感觉,像是一朵飘浮恍惚的蒲公英。
给他系披风的人正把自己一点点聚拢,或许是凑得太近,一时不察被蒲公英的小絮蹭了眼睛,这好心人难受得不住眨眼。
等裴怀玉回过神来,他已经扶住了眼前人的脸,轻轻替他吹了吹眼睛。
“玉铮?”魏春羽睁大了眼睛,里头映出个魂不守舍的他。
裴怀玉想,自己这是怎么了?莫不是终日研究下蛊的魏春羽终于对自己出手了?
在裴怀玉对眼前情形微愕时,魏春羽却眼疾手快地覆住了他的手,在他眼尾落下一个温柔的吻。
梦似的。
又一声烟火响,两人都惊醒似的退开一些。
裴怀玉错开眼,压下几声低咳道:“夜里风大,你早些回去。”
魏春羽也有些无措,他又偷偷看了裴怀玉好几眼,终于把黏在他脸上的目光扒下来,又扶了把披风,忍着回头走了。
在走出十数步的时候,又回头高声道:“玉铮!新岁平安!”
喊完这一趟,他实在忍不住闷声笑起来,脚步更轻更快,渐渐又跑起来。
他没有再回头,但那牵系着自己心神的人的模样,却无比清晰地印在眼前——方才靠近时,裴怀玉乌发中晃荡的缠银红宝石耳挂贴到自己侧颊,冰凉一触即逝,但带来的颤动经久不息。他轻轻印上裴怀玉的眼睛,暗潮水纹自裴怀玉眼中颤开,偏偏这人发怔地瞧着自己,竟叫自己觉得他稚拙天真。
裴怀玉、裴怀玉他在心里一遍遍咀嚼这个名字,仿佛执拗的孩童非要把糖抿出点甜味来。
魏春羽想,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,那些算不清的恩怨他不想管了,只要大青观这个家一直在,他们能重复百遍地过这样的年,他复何求?
似乎一切都在好起来。
这样的念头在裴怀玉说他要下山一趟时,更为清晰。
原是那山脚下的汤姓人家出了怪事,夜有异响、主人疯癫。汤家人说,若道长前来破祟,愿献上能解百毒的秘宝,那宝贝正巧能缓解裴怀玉体内的毒。
这下众人大喜,姚春华也不再对着丹炉生闷气了,隔三差五似无头苍蝇到处寻药的观中人也暂时把心吞了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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