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波抱起箱子要走,张定坤又叮嘱了一句,“你捣鼓这些,绍玮要是问起……”
两人的兄妹关系暂时没有公开。
方绍玮与灵波算是自由恋爱,富家少爷对医科大的女学生一见钟情,死缠烂打,花样百出。为了迎美进门,与舅家各种周旋谈判,甚至不惜让未婚妻亲自当说客,如果再加上身世,再认个亲,这出戏简直就唱不完。
张定坤如今和方家的关系颇为微妙,不把这一层曝出来反倒有好处。
“放心吧,他对我这一摊子一窍不通。老爷子倒是找我谈过一次,我说要建一间标准的实验室,他也同意了,还许诺制药这块我说了算。老爷子还是挺有见识的。”
“唔,不然能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?姜还是老的辣。”
灵波出门前冲她哥挤眉弄眼,“等有了实验室,我捣鼓这些就更方便了。三哥,回头我先给你整点好东西来,保准让你得偿所愿。”
她哥都二十七了,老这么空耗着实在可怜,是得帮他想想法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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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芳籍听了方绍伦的嘱咐,不到十点便离开了美东舞厅。
她转过两条小巷,才走到通浦河边,夜船一角钱,飘飘荡荡,将她送到了河对岸。
不过一河之隔,宛如两个世界。
河对岸灯红酒绿,衣香鬓影。河这边污水横流、臭气熏天,各种铁皮棚子,木架搭就的简陋房屋,在夜色里恍如狰狞怪兽。
对岸的霓虹灯影将河这边的惨淡映照得一览无余。
沈芳籍小心的避让开满地的垃圾与污浊粪水,拐进巷道深处,推开了一张低矮老旧的木门。
继母钱氏在豆大一点灯油下抬起头,手上是一件破旧的衣裳,她将针头在头发里捋了捋,颇有些不满道,“怎么就回来了?”
猫在灯下写字的两个弟弟也抬起头,一个七八岁,一个五六岁,手上攥着两张土纸,一根铅芯绑了布条权当是笔。
看见她进来,喊了声大姐,里头房间里传来她父亲几声咳嗽,伴随着吭哧吭哧的呼吸声。
钱氏伸出一只手掌,“今儿有没有进项?”
她一只手缩在口袋里,紧紧攥着那张外币,上头似乎还留有余温,还带有青年身上那种淡淡的富贵香气。
然而伸过来的那只手掌,粗糙苍老,沟壑纵横。
她抿了抿唇,还是攥着那张外币,将它轻轻放到了那只手掌中。
耳边传来钱氏惊喜的呼喊,“碰上大主顾了?你爹的药可以续上了……”
两个弟弟围着喊,“姆妈可以买只钢笔吗?”
“钢笔?那洋玩意儿得多贵啊,饭都吃不饱哩……”
“可是姆妈……”
“等下回吧,下回你姐再拿到打赏……你爹吃药要紧……”
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,沈芳籍蜷缩在那张硬木板床上,透过低矮屋顶那来不及补好的洞口可以看见一方沉静的天幕。
这是冬夜里难得有一弯新月的夜晚。
她的目光在那一方小小的天空里遨游,欢快的乐曲恍惚间又重新回到耳畔,而俊秀英挺的青年似乎又重新回到身边,对她展露和善的微笑和赞赏的神色……
她辍学前最爱去的地方是图书馆,各式书籍里,最爱看的是童话故事。
童话无关茶米油盐,无关贫贱富贵,只有美好的一切,王子会爱上灰姑娘,他们会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……
她还记得那个几乎要将人湮灭的黑夜,他像天神一般降临,拯救她于水火。
他将她扒拉到身后,赤手空拳面对持枪的豺狼,飞起一脚将对方手上的枪踢飞,一个手刀便让醉鬼软绵绵的垂下了头颅。
他转过身来扶着她的肩膀,“你没事吧?”这温和关切的一句,有如天籁。
那本是她十七年人生里最为惊恐的一夜,却因为有这个人的出现,令她不惧回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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